经过东城分局刑警支队技术人员的对比分析,小混混口中的“故事”跟十六年前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的情节高度相似。 命案的受害者是一名二十一岁的姑娘,当年在附近的工厂打工,和同乡工友一起租住在筒子楼里。案发当天,姑娘因为肚子疼请了半天假,独自留在出租房内休息,直到夜里十点多工友下夜班回家才发现姑娘已经被勒死在出租房里。 当时办这件案子的是一位非常细致的老警察。他勘查现场耗时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在床头的边角和柜子抽屉边缘提取到陌生指纹三枚,在床头柜底下发现五毫米的陌生头发一根。又经过一番排查,老警察排除了死者身边熟人的作案嫌疑,因为案发后房间里还丢了五百元现金,而死者身上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于是这件案子最终被定性为入室抢劫杀人案。 当年这个案子悬赏追凶的新闻曾经轰动一时,但是十六年的时间一眨眼过去了,凶手仿佛人间蒸发,这个案子就跟诸多悬案一起安静的躺在了东城分局的档案室里。 直到梁哥出现,这宗被尘封已久的凶杀案终于有了新转机。经调查,嫌犯梁哥确实在学校外包的物业公司里做过半年保洁,但是三个月前,也就是在程希弟见到他的几天后,忽然辞职了。通过学校留存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照片,海辰确认了梁哥的身份。但是顺着身份证登记的住址和留在物业公司的住址都找不到这个人的行踪,能够确认的只有一串身份证号码和一个姓名:梁卫东。但是公安系统里根本查不到这个身份的信息,也就是说这是个假身份。 这案子折腾了一星期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开会的时候小吴有点泄气。 “海哥,”小吴道,“我有个想法,万一这事儿只是那个梁卫东喝了酒吹牛呢?十六年前的那个入室抢劫凶杀案是上过报的,搞不好是那个梁卫东看到过这个案子,喝大了满嘴跑火车也不是没可能。”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海辰盯着投影里的案件沉思,“但是我觉得咱们首先还是得找到这个人,才能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嫌犯,我觉得,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破案希望咱们就得把这个人找出来。” “没错,…
经过东城分局刑警支队技术人员的对比分析,小混混口中的“故事”跟十六年前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的情节高度相似。
命案的受害者是一名二十一岁的姑娘,当年在附近的工厂打工,和同乡工友一起租住在筒子楼里。案发当天,姑娘因为肚子疼请了半天假,独自留在出租房内休息,直到夜里十点多工友下夜班回家才发现姑娘已经被勒死在出租房里。
当时办这件案子的是一位非常细致的老警察。他勘查现场耗时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在床头的边角和柜子抽屉边缘提取到陌生指纹三枚,在床头柜底下发现五毫米的陌生头发一根。又经过一番排查,老警察排除了死者身边熟人的作案嫌疑,因为案发后房间里还丢了五百元现金,而死者身上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于是这件案子最终被定性为入室抢劫杀人案。
当年这个案子悬赏追凶的新闻曾经轰动一时,但是十六年的时间一眨眼过去了,凶手仿佛人间蒸发,这个案子就跟诸多悬案一起安静的躺在了东城分局的档案室里。
直到梁哥出现,这宗被尘封已久的凶杀案终于有了新转机。经调查,嫌犯梁哥确实在学校外包的物业公司里做过半年保洁,但是三个月前,也就是在程希弟见到他的几天后,忽然辞职了。通过学校留存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照片,海辰确认了梁哥的身份。但是顺着身份证登记的住址和留在物业公司的住址都找不到这个人的行踪,能够确认的只有一串身份证号码和一个姓名:梁卫东。但是公安系统里根本查不到这个身份的信息,也就是说这是个假身份。
这案子折腾了一星期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开会的时候小吴有点泄气。
“海哥,”小吴道,“我有个想法,万一这事儿只是那个梁卫东喝了酒吹牛呢?十六年前的那个入室抢劫凶杀案是上过报的,搞不好是那个梁卫东看到过这个案子,喝大了满嘴跑火车也不是没可能。”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海辰盯着投影里的案件沉思,“但是我觉得咱们首先还是得找到这个人,才能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嫌犯,我觉得,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破案希望咱们就得把这个人找出来。”
“没错,掘地三尺也得先把这个人找出来。就凭他这个假身份证,这个梁卫东他就有问题。普通人谁会去做个假身份证?普通人连造假的门路都找不着。”老乔补充道,“这个案子当年我是听老同志讲过的,好好一个姑娘,花一样的年纪,遵纪守法,努力工作,不明不白就这么没了……咱们一直强调‘命案必破’,什么叫‘命案必破’?就是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能放弃,只要有一丁点线索就得追到底,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杀人放火违法犯罪的王八蛋!”
老乔热血上头,每说一句拍一下桌角,一激动脖子和脸都涨的通红,嗓门越说越高,血压也跟着蹭蹭往上升。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静默的听着不敢吭一声。不为别的,大家都有点担心老乔的血压。
这时候海辰的手机响了起来。陌生号码。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喂,你好,请问是程希弟的妈妈吗?”
海辰蹙了蹙眉,从会议室出来。
“你好,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一听,立刻讪讪的笑道:“哎呀不好意思,程希弟同学给我的这个号码,我还以为是她妈妈的……那您是?……程希弟的监护人?”
海辰稍稍犹豫了一下。
“目前……算是吧,你是?”
“我是程希弟的班主任。是这样的,刚刚课间程希弟和同学因为一些小矛盾打架了,把对方的头给打破了。目前呢,对方家长已经在学校,希望你也来一趟,一起商讨一下孩子的教育问题。”
海辰听得拧紧了眉头,忙问:“严重吗?”
“对方家长已经打了救护车,说是程希弟的家长如果不出现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海辰一头黑线,看来这一趟不去是不行了。
他回到会议室时,老乔脸上还带着怒气,握着保温杯把杯盖一拧,宣布了散会。海辰跟老乔打了个招呼,特意换下了身上的警服,然后直奔学校。
这是海辰生平头一次以家长的身份踏进学校。透过教师办公室门上的玻璃,海辰看到一个穿着套装画着浓妆的女人正盛气凌人的冲程希弟嚷嚷:“打坏了我儿子的脑袋你赔得起嘛,一个杀人犯能生出什么像样的孩子?!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师,我强烈建议学校开除这种有问题的孩子,给我们这些正常孩子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程希弟垂着脑袋一声不响的站在窗边,不远处的坐椅上一个小男孩正在包扎伤口。而替孩子包扎的正是老熟人秦雨川秦医生。
海辰用手指在玻璃上敲了一下,然后径直推门而入。
班主任老师闻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是程希弟的监护人吧?你好,我是她的班主任。”老师首先跟海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指着刚才说话的女人道,“这位是受伤的同学的妈妈……”
海辰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刚好包扎完毕的秦医生一扭头,也看到了老熟人。
“哎?海警官?这么巧?”她看了一眼兀自站在窗边的希弟又看看海辰,惊讶的张大了眼睛,“你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不是。”海辰额头上直冒汗,赶忙解释,“我是……嗯……她的临时监护人……”
“怎么没听你提过。”秦医生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聊天。
“额……这事以后有机会再聊,那孩子伤的怎么样?”按惯例,海辰首先对伤者表达了关心。
“小姑娘脾气挺大,给人头上破了一道一公分多的口子,流了点血,看着吓人,不过伤口不深不需要缝针,简单包扎一下就可以了。”说着她又回头打量程希弟,“小姑娘你胳膊也破皮了呀,过来给你抹点碘伏。”
程希弟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海辰,海辰轻轻点了点头,程希弟才慢吞吞走到秦医生身边,伸出受伤的手臂。
从秦雨川叫出海警官这三个字以后,班主任和那个孩子的家长就一直目瞪口呆的看着海辰和秦医生。
程希弟的父亲是已经判死刑的杀人犯,而她的监护人居然是警察?后来班主任才想起来,这个警察她见过,似乎是当时逮捕程希弟父亲的警察之一。
那孩子家长的气焰明显收敛了一些,看得出她是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情绪化。
“虽然你是警察,但是我家孩子被打伤了也是事实,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海辰身板笔挺的走上前去,站在正擦药的程希弟身旁。
“很抱歉这位家长,我替程希弟向你和你的孩子道个歉。现在两个孩子都受伤了,好在也都伤的不重,你看这样可以吗,孩子的治疗费用我来出,再让程希弟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既然对方知道他是警察了,他便拿出平常办案时协调当事人的姿态来。语气是客气的,但警察的威严一点也不会少。
班主任是个软柿子,最怕事情闹大,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急忙跟着和稀泥。
“是呀是呀,小孩子嘛,打打闹闹的手上没个轻重,误伤也是常有的事儿。索性两个孩子都伤的不重,让程希弟同学道个歉就翻篇了。”
这位家长心疼的摸了摸自家孩子刚包扎好的脑壳,还有点不肯善罢干休的意思。
班主任看着海辰和家长的脸色,强颜欢笑的向程希弟发出指令:“程希弟,快点给同学和他妈妈认个错。”
程希弟看也不看班主任,扭过头看窗外。
班主任脸上的假笑有点挂不住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海辰身上的低气压,程希弟又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看到他正用严厉的目光责备自己。程希弟满腹的委屈瞬间化成酸涩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但是她忍住了。
她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出学校的时候程希弟一直低着头跟在海辰身后。海辰上车,她就麻利的爬上副驾座。
她知道海辰为什么生气,一个星期前她才答应海辰以后不再打架的,可是这次她真的忍不住。
那个男孩子趁程希弟趴在桌上午休的时候用记号笔在她衬衣上写了杀人犯三个大字。她背着这三个大字过了一下午,直到去卫生间的时候同学们都对着她后背指指点点她才发现异样。她怒气冲冲的跑回教室,随手在路边捡了块石头朝男孩子头上砸过去。九岁的孩子力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男孩额头立刻挂了彩。而男孩觉得自己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是在你衣服上写了大家都公认的外号,你凭什么打人?他狠狠的把程希弟推了一个趔趄,哭嚎着跑去找老师了。
程希弟手臂磕在桌角上蹭破了皮,这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穿上校服外套,遮挡住衬衫上漆黑丑陋的字迹。
程希弟裹了裹校服外套,见海辰一直不搭理自己,想解释一下今天的事。
她酝酿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今天……”
“别说话!”海辰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机敏的目光黏住了站在马路对面一家小商店门口的男人。
程希弟顺着他看的方向转过头,那个人穿着黑色外套、牛仔裤,戴着鸭舌帽,正在低头拆一盒刚买的香烟,看不清楚脸。
直觉让程希弟脱口而出:“是那个人吗?”
“很像。”说着海辰已经解下安全带,推开了车门,“你在车上等着,我去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程希弟莫名的感觉到危险和不安。
“你一个人吗?”
程希弟还没问完海辰已经跑出好几步准备横穿马路了。他一边注意着来往的车辆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小吴的电话。
等海辰过了马路那个人已经点上一根烟转进旁边旧胡同里去了。海辰几个健步跑进小店里,掏出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往正沉迷手机游戏的老板面前一塞。
“刚才站在店门口的是这个人吗?”
被海辰这一打岔,老板的手机屏一灰,游戏结束了。老板刚想发火,余光瞥到照片旁边还有个警官证,只好煞有介事的眯着眼研究了一会儿照片,有点不太确定:“好像是吧?我这不正打游戏呢,他进来说要盒黄鹤楼,我就给他拿了盒烟,没仔细看长什么样……”
“这个人经常来你这买烟?”
老板一撇嘴又开一局新游戏:“以前好像没见过。”
远远的,程希弟看到海辰也跟随着那个黑影消失在胡同的拐角处。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扑通扑通的杂乱无章的跳动起来。
烈火一样的夕阳浇在胡同的入口,程希弟紧盯这一片红灿灿的光和巷子尽头的黑暗。她总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从刚记事开始程希弟就租住在这一片儿,白天她爸妈去打工,她就一个人在胡同里溜达,一直到五岁才被送去上了半年幼儿园,所以她对胜利小学对面这些错综复杂的巷子非常熟悉,或许她能帮上一点点忙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程希弟推开车门朝着那个人和海辰消失的巷子追了过去。
对于不熟悉这里的人来说,出入这一片胡同堪比走进了迷宫。海辰跟进胡同以后兜兜转转找了一阵子也没能追上目标但又不愿轻易放弃,只能凭着直觉胡乱的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穿梭。之前他做摸排工作的时候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但是这会儿天色渐晚,他莽莽撞撞的绕了几圈之后竟有些找不到北了,最后不得不拿出手机导航了一条回学校的路。
但是,对于程希弟来说,走进这一片小巷跟回家一样驾轻就熟,甚至穿插在巷子与巷子中间的每一条近路她都了如指掌。
唯一的问题是她不知道海辰人在哪。榈粥
程希弟也不敢喊,就一路小跑着在巷子里寻找,没一会儿就跑了一头汗。
跑到了死胡同,她便跟从前一样攀着树翻一堵矮墙,然后再从两栋房子中间排污水的夹道抄近路过去。在巷子里这样的排污水夹道有很多,程希弟像这样抄过无数次近路,从未失手过也从没遇到过一个人。但是这一回程希弟刚从矮墙上下跳下来,正巧跟在夹道里抽烟的两个男人碰了个面对面。
程希弟甫一落地就傻眼了。其中那个穿着黑外套、头戴鸭舌帽的人也惊讶的朝着程希弟落下的方向看过来,他的鼻子上有颗很明显的痣,眉毛旁边有块疤,这张脸跟画像里的梁卫东相似度达到百分之八十。
程希弟整个后背瞬间被汗浸透。她保持着跳下来的姿势跟这两个鬼鬼祟祟躲在夹道里抽烟的人大眼瞪小眼。
其中那个稍显年轻一点的男的也戴着帽子,他把烟头往地上一丢,狠狠的碾了一脚,撸起袖子指着程希弟道:“你干嘛呢小孩儿,趴墙角偷听?”
“不是……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我迷路了。”程希弟结结巴巴的撒了个谎。
“迷路了你从那蹦出来?”他指着程希弟刚跳下来的矮墙。
“我……我找路。”
稍年轻的男人说着已经走到了程希弟跟前,揪住她的衣服作势要把她提溜起来。
梁卫东注视了程希弟一会儿,也熄了手里的烟,道:“算了老钱,就是个小孩儿,要是真偷听到什么就不会翻墙过来了。八成不知道这里有人。”
他走过来一把扯开了老钱提溜程希弟的手。
“行了,事情也说完了,我该走了,最近我好像被人盯上了,咱们少见面,你自己也多注意点。这孩子就交给我处理吧。”
他压了压帽檐,对程希弟道,“孩子你跟着我,我送你回学校。”
程希弟赶忙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利落的躲到了梁卫东身后。但是想到这个看起来面容温和的中年人很可能是个凶残的罪犯,程希弟的双腿不自觉的开始微微抖动。她强作镇定,仰起脸看向梁卫东。
“谢谢你,大叔。”
梁卫东没搭理程希弟,他冲那个年轻人打了个招呼就转身朝出口方向走。
程希弟赶紧尾随在后面。她一面观察沿途的情况一面思考应该怎么跟这个人搭话,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保持着三五米的距离走了很久很久。
梁卫东主动开口说话了。
“你几岁了孩子?”
“九岁。”程希弟如实回答。
“家住哪?”
“住学校西边的筒子楼……就胜利宾馆那附近。”她随口说了之前租住过的地方。
“父母是外地来打工的?”
“嗯。”
他掏出烟盒和打火机。
“我闺女要是还在,今年差不多得上大学了。”
程希弟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只听他又道:“她丢的那年还没你大,一个人在村里玩,被人带走了。”
他一边脚步不停的走着,一边抽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点了起来。
“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吗?”他叼着烟,回头看了一眼程希弟,“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
程希弟被梁卫东突然露出的狰狞表情吓得顿住脚步。她绷紧的身体就像是一只濒临危机的小猫,倒竖着全身的寒毛。
她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然后望向梁卫东身后不远处的巷子尽头。离外面的街道只有三四十米的距离了,如果没记错出了这个巷子左转有一家面店,这个时间应该有很多人在吃饭,再往西大概两百米就是学校门口,海辰的车就停在那里……她如果在这里呼救不知道能不能有人听到……
程希弟小脑瓜飞快的运转着,她还没想到对策,只听梁卫东冷笑了一声,道:“要是我当年教过她这些,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他把手里的空烟盒捏成一团,重重的往身旁的墙上砸去。
“前面出口左转是学校,你自己走吧孩子。”
程希弟无暇多想,也顾不上抹满头的汗水,飞快的从梁卫东身边蹿了过去,朝着出口那片夕阳的余晖全力冲刺。就在冲出巷口的一瞬间,程希弟回过头望向仍伫立在胡同中的黑乎乎的人影,脑中灵光一闪,停下了奔跑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