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顶嘴!”冯润习惯了阿娘挨训,早已猜知公主说了什么,不服气地自辩,“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不过是问了几个问题,她答不上来,就硬说我顶嘴。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嘛!我们明明是富贵人家,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都有,却放着好日子不过,硬要‘朴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主母说得有道理,你别和她犟。”...
02 云醁气氤氲
冯润长到六岁,珍珠肤色,黑玉眼眸。除了读书之外,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生鸡蛋摆成一排,挨个儿在壳上画画,什么都画:婢女手握捣衣杵,似要砸向平铺于砧板上的布帛;小孩从猫的腋窝处举高它,噘嘴亲它的胡子;肥鱼儿腾空,像倒扣着的弯弯月牙,又像短小的、银白色的虹,在下方等待接住它的,是黄得发腻的案板或油乎乎的灶台……
蛋壳小,笔更小,画出的图案五彩斑斓,袖珍可爱。阿措一边干活儿一边嘀咕:“小小一个人儿,画画也是小小的。天天看书,还老往蛋壳上凑,凑那么近,小心把眼睛熬坏了。”同样不满的还有博陵公主:“雕卵然后沦之,雕橑然后爨之——穷奢极欲的人,当然可以这样过日子。我们是清白人家,理应节俭躬行,朴素些才好。”
“朴素?什么叫‘朴素’?”冯润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土阶茅屋、布衣粝食,那才叫‘朴素’吗?”
博陵公主拂袖而去。阿措第一百次忙去追赶,赔笑、道歉复赔礼,摧眉折腰,姿态卑微。公主无奈摇头:“你这孩子生得怪,我是教不动的。她爱顶嘴,以后叫她‘顶’你就行,少来烦我。”阿措唯唯诺诺,俯首施礼,等她的背影淡出视线,才敢抬手擦汗,而后,如履薄冰一般,极轻极轻地迈着细碎的步子,回到冯润房中,长舒一口气。
“我没有顶嘴!”冯润习惯了阿娘挨训,早已猜知公主说了什么,不服气地自辩,“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不过是问了几个问题,她答不上来,就硬说我顶嘴。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嘛!我们明明是富贵人家,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都有,却放着好日子不过,硬要‘朴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主母说得有道理,你别和她犟。”
“我真不明白有什么道理。”
“比如,传出去不好听,总有人会说太傅纵容子女,家风不正。”
“无稽之谈、闲言碎语,为什么要在乎?”
“越是富贵的人家越在乎。”
“越是富贵的人家,反而越没道理。”冯润反唇相讥,“比如,你叫她‘主母’,为什么要这么叫?她养过你吗?明明是你生的我,你是我阿娘,凭什么要我叫她‘母亲’?”
阿措被她问得心烦意乱,敷衍中颇有自嘲之意:“我哪儿懂这些?我要是懂,我就成读书人了。读了书,有了身份,你阿耶根本纳不了我;我呢,也就当不了你阿娘了。”冯润撇了撇嘴,兀自低下头,继续欣赏自己的杰作,悠然自语:“真好看!鸡蛋嘛,就像竖起来的鸡心。蛋上面的画,是眼中所见;蛋里面,就是藏起来的心事。”
“心事?”阿措笑道,“小小年纪,还有什么‘心事’?”
“多着呢!蛋清是轻飘飘的心事,蛋黄是沉甸甸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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