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枷锁和脚镣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响,在风雨飘摇、人声嘈杂的驿站堂屋里,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混乱中心所有人的目光。沈清墨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那被护卫围拢、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重伤男子......
沉重的枷锁和脚镣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响,在风雨飘摇、人声嘈杂的驿站堂屋里,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混乱中心所有人的目光。
沈清墨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那被护卫围拢、生命正在急速流逝的重伤男子。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囚衣往下淌,沉重的木枷压得她直不起腰,脖颈处磨破的伤口在湿冷中隐隐作痛。每一步都伴随着铁链的摩擦和身体的剧痛,但她眼神沉静如深潭,锐利如手术刀,穿透风雨和混乱,死死锁定在那截黝黑的断箭和不断扩大的血晕上。
“你干什么?!滚开!”一个护卫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凶狠地瞪着沈清墨,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他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污和惊魂未定,对任何靠近的陌生人都充满了敌意。
“我能救他!”沈清墨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风雨声和护卫的呵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没有看那护卫,目光越过他,直直看向那六神无主、悲痛欲绝的老仆,“他失血太多!箭伤可能损及血脉!再不处理,必死无疑!”
老仆猛地抬头,浑浊的泪眼看向沈清墨。看到她一身囚服,戴着沉重的枷锁脚镣,狼狈不堪如同泥泞里爬出来的一般,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一个女囚?她能救人?
“妖言惑众!”另一个护卫厉声喝道,刀已半出鞘,寒光闪烁,“你这囚徒,离我家主人远点!”
“阿武!住手!”老仆却猛地出声喝止,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眼神在沈清墨那双沉静得不像话的眼睛、和自家主人那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之间急速摇摆。主人危在旦夕!这荒山野岭,确实没有大夫!这女囚……她眼中的那种笃定,不像作假!这是绝望中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哪怕它看起来如此脆弱!
“让她……试试!”老仆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和决绝,“快!让她过来!”他死死抓住护卫阿武的手臂。
阿武脸上肌肉剧烈跳动,眼神凶狠地瞪着沈清墨,但终究被老仆的眼神逼退,不甘地收回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侧身让开一步,身体却紧绷如弓弦,死死盯着沈清墨的每一个动作,仿佛她稍有异动,就会立刻扑上去将她撕碎。
沈清墨毫不在意那杀人的目光。她艰难地挪到那重伤男子身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枷锁限制了她的手臂活动范围,她只能尽力俯身靠近。
近距离观察,伤势更加触目惊心。年轻男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绀,呼吸微弱而急促。雨水混合着冷汗顺着他轮廓深刻却毫无生气的脸颊滑落。左肩靠下的位置,那截黝黑的断箭深深没入皮肉,只留下短短一截箭杆和湿透的尾羽暴露在外。伤口周围的锦缎衣袍被血液浸透,暗红色在雨水冲刷下不断晕染扩大。血液并非汹涌喷射,而是持续缓慢地渗出,颜色暗红,这是静脉或小动脉受损的迹象,但失血量已经极其惊人!
她伸出被枷锁束缚的手,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搭在男子冰凉的颈动脉上。脉搏快而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皮肤湿冷!这是典型的失血性休克晚期症状!时间真的不多了!
“烧酒!大量的烧酒!干净的布!越多越好!快!”沈清墨猛地抬头,对着老仆和护卫急促地命令,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还有刀!匕首!越锋利越好!火!火盆或者灯油!快!”
她的语速极快,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镇住了老仆。老仆一个激灵,立刻朝护卫吼道:“快!照她说的做!快去!”又朝着柜台后吓傻的掌柜嘶喊:“烧酒!干净的布!快拿来!钱不是问题!”
驿站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忙碌和混乱。护卫们如同被鞭子抽打般行动起来。阿武迅速解下自己的水囊倒掉水,另一个护卫冲向后厨。掌柜的连滚爬爬地从柜台下抱出一坛劣质烧酒和几块不知原本用途、但还算干净的粗麻布。
“刀!”沈清墨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护卫腰间的佩刀,最后落在阿武靴筒里插着的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上,“你的匕首!给我!”
阿武眼神一厉,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老仆急道:“阿武!给她!”
阿武死死盯着沈清墨,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最终还是咬着牙,将沾着泥污和血渍的匕首拔出,刀尖朝自己,刀柄递向沈清墨被枷锁限制、只能勉强活动的手指。
沈清墨艰难地用两根手指夹住匕首柄。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杀气。她顾不上许多,立刻将匕首在阿武递过来的、盛着劣质烧酒的破碗里反复涮洗(权当消毒)。
同时,一个护卫从灶膛里扒拉出一些未燃尽的炭火,堆在一个破瓦盆里,端了过来。另一个护卫将油灯里的灯油小心地倒进另一个碗里。
简陋到极致、却又带着血腥战场气息的“手术台”在驿站大堂冰冷的泥地上铺开:一坛劣质烧酒,几块粗麻布,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盆炭火,一碗灯油,一盏油灯。
沈清墨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雨腥味和血腥味灌入肺腑。她将匕首在烧酒碗里再次浸过,然后凑近那盆炭火,将匕首的刀刃在跳跃的火焰上反复灼烧!火焰舔舐着金属,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迅速蒸干酒液,金属表面泛出暗红的光泽。
“按住他!无论如何不能动!”沈清墨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是对着护卫们说的。
老仆和两个护卫立刻上前,死死按住年轻男子的双肩和身体,防止他在剧痛下挣扎。
沈清墨的目光锁定在那截断箭上。箭杆材质不明,黝黑粗糙。她需要先处理暴露的箭杆和尾羽,防止进一步污染伤口。
她拿起一块蘸满烧酒的粗麻布,用力擦拭箭杆暴露的部分和周围皮肤,动作粗暴却有效,带走泥污和部分血渍。烧酒刺激着伤口,昏迷中的男子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呻吟。
沈清墨置若罔闻。她拿起那碗灯油,用一块布条卷成捻子,蘸饱了灯油,在油灯火苗上点燃,做成一个简易的火把。然后,她将燃烧的布捻凑近那黝黑的箭杆尾羽!
“滋啦——”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火焰瞬间吞噬了湿透的羽毛和一部分箭杆!一股焦糊味混合着蛋白质燃烧的怪味弥漫开来!这是高温消毒和止血!
火舌舔舐着箭杆,昏迷的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剧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按住他的护卫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压制住!
沈清墨眼神冰冷,手腕稳如磐石。火焰迅速将暴露的箭杆尾羽烧焦碳化,也封闭了部分暴露的血管断端,起到了一定的止血效果!当火焰即将烧到皮肉边缘时,她迅速撤开了火捻!
现在,暴露的箭杆只剩下短短一截焦黑的炭化物。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步骤来了——拔箭!
没有X光,无法判断箭簇是否带倒钩,是否损伤了重要的血管神经。拔箭本身就可能造成二次损伤和大出血!但箭不拔出来,伤口无法清创缝合,感染和持续失血同样致命!这是两难的绝境!
沈清墨的心跳如同擂鼓,汗水混合着雨水从鬓角滑落。她再次拿起那把被火焰灼烧过的匕首,刀刃在油灯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布!压住伤口周围!”她低喝一声。
老仆立刻拿起一块厚实的、蘸了烧酒的粗麻布,用力按压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试图压迫止血。
沈清墨屏住呼吸,左手两根手指(同样用烧酒布反复擦拭过)死死捏住那截焦黑的、仅剩寸许的箭杆末端!入手滚烫粗糙!她右手紧握匕首,刀尖对准箭杆与皮肉的交界处!
动作必须快!准!狠!尽可能减少损伤!
她眼神一凝,手腕猛地发力!
“噗嗤!”
锋利的匕首如同切豆腐般,精准而迅猛地沿着箭杆边缘切入皮肉!刀刃划过肌肉和筋膜,发出细微而令人心悸的切割声!昏迷中的男子身体如同触电般猛地向上弹起!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惨嚎!又被护卫死死按了回去!
鲜血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泉水,瞬间从切口处涌出!但沈清墨要的就是这个!她左手同时发力,捏紧箭杆,借着匕首切割开皮肉、松动了箭杆的瞬间,猛地向外一拔!
“啵!”一声轻响,带着血肉粘连的撕扯感!
那截沾满血肉的、焦黑的断箭,终于被拔了出来!箭簇是普通的三角锥形,所幸没有倒钩!但创口处,一个狰狞的、不规则的血洞赫然出现!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压住!”沈清墨厉声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老仆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厚麻布死死按在喷涌的创口上!鲜血瞬间浸透了麻布,染红了老仆枯瘦的手!
沈清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拔箭的瞬间,她的匕首已经再次落下!不是切割,而是精准地点刺、灼烧!刀尖在炭火上烧得通红,此刻如同烙铁般,猛地戳向创口内暴露出来的、正在喷涌的几处小血管断端!
“滋——!”
皮肉被烧焦的刺鼻气味瞬间盖过了血腥!一股青烟冒起!剧痛让昏迷的男子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惨叫声戛然而止,似乎痛到了极致,反而失声!
沈清墨的手稳得可怕,眼神专注得如同凝固。烧红的刀尖如同死神的画笔,在翻涌的血肉中快速而精准地移动、点刺!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和一股青烟!喷涌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遏制!
这是最原始、最野蛮、也是最有效的烧灼止血法!在现代医学中早已被摒弃,但在此刻,在这风雨飘摇的荒村驿站,这是唯一能快速封住血管、保住性命的手段!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当沈清墨收回匕首,刀尖已经冷却变黑。创口内,几处主要的出血点已经被碳化封闭,血液变成了缓慢的渗出。老仆按在伤口上的麻布,被染成了深褐色,但不再有新鲜血液疯狂涌出。
驿站堂屋里死寂一片。所有人都被这血腥、野蛮、却又带着奇异力量的一幕惊呆了!连王头儿都忘了喝酒,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跪在血泊中、戴着枷锁的女子。赵六更是握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震撼。
沈清墨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雨下。烧灼止血只是第一步,创口内必然有坏死组织和污染,必须清创缝合!否则感染和再次出血的风险极高!
“烧酒!布!”她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
老仆立刻递上新的蘸酒麻布。沈清墨接过,开始用力擦拭创口周围和内部的污血。动作依旧粗暴,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她需要看清创口深处的情况。匕首再次在火焰上灼烧,变成清理创面、刮除坏死组织的工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流逝。风雨声、油灯的噼啪声、炭火的燃烧声,混合着匕首刮擦血肉的细微声响,以及昏迷男子偶尔无意识的痛苦抽搐。
驿站掌柜和驿卒躲在柜台后面,脸色惨白,不敢再看。其他避雨的客商也纷纷移开视线,或低声议论,或面露不忍。流放犯们缩在角落,麻木的眼神里也透着一丝惊惧。只有护卫们,紧绷着身体,死死盯着沈清墨的每一个动作,眼神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眼前这个“女阎罗”手段的深深忌惮。
不知过了多久,当沈清墨用最后一根在烧酒里浸泡过、又在火焰上燎过的桑皮线(她随身携带的备用,来自驿站角落的桑树)打完最后一个结,剪断线头时,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后瘫软下去,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她的双手沾满了黏腻的鲜血和烧灼的黑色碳化物,在不住地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涣散,汗水浸透了囚衣,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的力气都已耗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在她面前,那个年轻男子肩头的伤口,已经被桑皮线紧密地缝合起来。虽然针脚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粗糙狰狞,周围皮肤也因为烧灼而焦黑一片,但汹涌的出血彻底止住了。只有少量的血水从缝合线间缓慢渗出。
老仆颤抖着手,探了探自家主人的鼻息。虽然依旧微弱,但比之前那若有若无的气息,明显平稳了许多!颈动脉的搏动也清晰、有力了一些!
“活了……活了!”老仆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对着沈清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恩人!女菩萨!老奴……老奴代我家主人,谢您救命大恩!谢您救命大恩啊!”声音哽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感激。
护卫阿武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看着沈清墨的眼神,那浓烈的杀意和警惕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默默收起了匕首。
驿站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议论。看向沈清墨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王头儿端着酒碗,半天没喝一口,眼神复杂地盯着沈清墨,又看了看那被救回来的“商人”,最终重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知在想什么。
沈清墨靠在墙上,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只想沉沉睡去。小桃……小桃还在角落里……她挣扎着想动。
“恩人!您……您歇着!”老仆立刻爬起身,抹着眼泪,连声道,“您放心!您那位妹妹,老奴这就让人照看!”他立刻指挥一个护卫,“快!去看看恩人的妹妹!把我们的干粮、伤药、干净的毯子都拿过去!快!”
护卫应声而去。
老仆又对着掌柜的喊道:“掌柜的!热水!干净的布!还有吃的!快给恩人准备!”
驿站掌柜如梦初醒,连忙应着,小跑着去张罗。
沈清墨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意识渐渐模糊。
……
痛。
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从左侧肩胛下方汹涌袭来,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伤口上。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窒息感,喉咙干渴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焦糊和劣质酒气的味道。
萧珩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深渊中沉浮挣扎。他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泥沼,被无形的锁链缠绕拖拽,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嘈杂的人语、金属的摩擦……还有……一种极其稳定、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细微的切割声?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一片模糊,只有昏黄的光晕在晃动。他试图聚焦,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伤口炸裂般的剧痛袭来,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额角。
“主人!主人您醒了?!”一个熟悉而带着狂喜的哭腔在耳边响起。
萧珩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阿福(老仆)那张布满皱纹、涕泪横流的脸,和他身后几个同样伤痕累累、却难掩激动的护卫面孔。
“阿……福……”他试图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
“主人!您可算醒了!吓死老奴了!”阿福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忙用一块干净的湿布小心翼翼擦拭萧珩额头的冷汗,“您别动!千万别动!伤口……伤口刚处理好!”
伤口?处理?
萧珩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荒僻的山道……骤然袭来的凌厉箭矢!剧痛!护卫的怒吼和惨叫!阿福拼死的拖拽……冰冷的雨水……无边的黑暗……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左肩下方,剧痛立刻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主人别动!”阿福赶紧按住他,声音带着后怕,“那箭……差点要了命!幸好……幸好遇到了贵人!是那位姑娘!是那位姑娘拼死把您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姑娘?萧珩的视线越过阿福激动的脸,扫向周围。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土坯房,墙壁斑驳,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劣质烧酒、草药和浓重的血腥气。他躺在一张铺着半旧草席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陌生皂角味的干净外袍(显然是阿福的)。角落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床边不远处,一个蜷缩在冰冷地面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女子。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囚衣,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背对着这边,面朝着墙壁的方向,身体微微蜷缩着,似乎睡得很沉。最刺眼的是她脖颈上套着的、沉重而粗糙的木枷,以及脚踝处冰冷的铁镣!即使在昏睡中,那枷锁和铁链也如同耻辱的烙印,昭示着她囚徒的身份。
是她?那个女囚?
萧珩的瞳孔微微收缩。昏迷前最后的模糊印象里,似乎有一双极其沉静、专注,却又带着惊人力量的眼睛,穿透了血雨腥风和无边黑暗,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
“是她?”萧珩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
“是!就是这位沈姑娘!”阿福用力点头,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感激和后怕,“您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那箭……拔出来的时候,血喷得老高!驿站里的人都吓傻了!都说您……您不行了!是沈姑娘!她……她就像那庙里的罗汉似的,一点都不慌!又是用火烧,又是用刀割……那场面……啧啧……”阿福似乎想起了当时的血腥场景,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这么狠的救命法子!可就是管用啊!硬生生把您的血给止住了!还把伤口……缝起来了!像缝衣服似的!”
火烧?刀割?缝起来?
萧珩的眉头紧紧蹙起。他尝试着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自己左肩下方。厚厚的绷带缠绕着,隐隐透出血迹。绷带下传来的感觉,除了剧痛,还有一种奇异的、皮肉被强行拉扯闭合的紧绷感和……焦灼感?
这绝非他所知的任何正统医术!更像是……某种来自边陲异域、或是军中处理重伤的极端手段?一个流放的女囚,怎么会懂这个?而且,能有如此胆魄和决断,在那种环境下施行?
疑云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心头。
“她……是什么人?”萧珩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审慎。他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蜷缩的、戴着沉重枷锁的背影上。
“回主人,”阿福的声音压得更低,“听押解的官差说,是京城宁远侯府流放出来的弃妃,姓沈,叫沈清墨。好像是犯了什么事儿,被侯爷亲自下令流放寒州的。她身边还带着个小丫头,也病得快不行了,好像是她的侍女。”
宁远侯府?弃妃?沈清墨?流放寒州?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更加深了萧珩的疑虑。宁远侯顾延章,大胤朝北境军方的实权人物之一,刚愎冷硬,其府中内斗……竟严重到将侧妃流放苦寒之地?这本身就透着蹊跷。而这个被流放的弃妃,却身怀如此诡异而实用的“救命妖术”?
“她……一直这样?”萧珩的目光扫过沈清墨脖颈和手腕处被枷锁磨破的血痕,以及她即使在昏睡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哎,主人您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阿福叹了口气,“沈姑娘给您处理完伤口,自己也累得脱了力,就靠着墙根睡了。那枷锁……一直戴着呢。她那个叫小桃的侍女,之前一直高烧昏迷,也是沈姑娘自己想法子照顾,喂水喂食,用冷水敷着降温。今儿早上,那小丫头好像退了些烧,醒了一小会儿,迷迷糊糊叫了声‘小姐’,又昏睡过去了。沈姑娘就一直守在那儿……”
阿福的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主人,您是没见着。这沈姑娘,看着弱不禁风,可那眼神,那韧劲儿……真不像一般人。对自己狠,对那丫头,也是真上心。”
萧珩沉默着,深邃的眼眸如同幽潭,映照着跳跃的油灯火苗。疑云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一个身负“妖术”、坚韧狠厉、却又对侍女不离不弃的侯府弃妃?这矛盾的形象,让他本能地感到警惕。她的出现,是纯粹的巧合,还是……背后另有所图?尤其在他刚刚遭遇了一场“山匪”截杀之后!
就在这时,蜷缩在墙角的沈清墨,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睡梦中被某种痛苦侵扰,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痛楚的呻吟。脖颈下意识地想要转动,避开木枷的压迫,却牵动了磨破的伤口,让她眉头蹙得更紧。
萧珩的目光,在她苍白疲惫的侧脸和被枷锁磨破的血痕上停留了片刻。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在昏暗中投下浅浅的阴影,褪去了清醒时的沉静锐利,只剩下纯粹的脆弱和疲惫。
警惕与探究,如同冰层下的暗流。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涟漪,却在看到那抹脆弱时,悄然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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